缅怀王福春 | 那个为火车上的中国人留下经典影像的人走了
中国著名摄影家王福春因病医治无效,于2021年3月13日上午6点零8分在北京去世,享年79岁。
三棵树站 1978年
哈尔滨-齐齐哈尔 1989年
我一生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,
但我很庆幸,
我坚持只做一件对我最意义的事——摄影。
——王福春
昆明-北京 1993年
哈尔滨站 1994年
沈阳-大连 1994年
北京-沈阳 1994年
我这个人是兴奋型的,
一拍片,就来精神。
——王福春
兰州-西宁 1995年
北安-绥化 1998年
通辽-集宁 1998年
北京-乌鲁木齐 1999年
在列车上拍片,
既要克服光照低、列车晃动的不利因素,
又要排除列车工作人员的误解;
既要忍受个别旅客的刁难,
又要忍饥耐渴抗高温不怕疲劳。
常有朋友问我:
“你在列车上拍片,遇到过麻烦没有?”
我只是笑笑,
这种笑其实是一种苦笑,
其背后有一种难言的痛楚。
——王福春
北京-上海 2007年
芭沟-石溪 2008年
宜昌-汉口 2012年
我庆幸自己与铁路结缘,
一拿起相机就坐着时代列车一路走来,
拍下了火车上中国人的千姿百态,
真实地展现人性的另一面。
同时,
也留下了中国人乘火车的难忘记忆
和中国铁路这段无法忘怀的历史。
——王福春
北京-潍坊 2016年
北京南-杭州(德州) 2015年
北京南-上海虹桥(复兴号) 2017年
我是铁路人,
上了火车就拍《火车上的中国人》;
下了火车又拍火车下的中国人——《生活中的中国人》。
出于对改革开放出现的新事物好奇敏感,顺手拍下来。
由无意识到有意识,一直拍到今天。
——王福春
结婚纪念照,1979年哈尔滨
袖珍电影院,1980年哈尔滨
三棵树车辆段职工在露天拉蓬布看电视 1980年
公交车坏了乘客推,1983年
美人也有难嫁时,1986年哈尔滨
艺术殿堂变商场,1987年 哈尔滨
人鹅共载最大化,1987年 重庆
沉重的包袱,1989年重庆
东单菜市场的遗容,1991年北京
束缚中的坦然,1992年哈尔滨
王福春:一生专注做了一件事
原文刊于《中国摄影报》2020年第13期第2版
在与中国摄影报记者张晓寅的对话中,王福春说自己的摄影作品更像是长篇报告文学,反映和记录着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。
张晓寅:您再次出版的摄影作品集《火车上的中国人》,与之前的《生活中的中国人》《地铁里的中国人》组成了三部曲。可以说,您的摄影作品一直与“火车”息息相关。从什么时候开始,您有了拍摄火车的想法?这与您的生活经历有关吗?
王福春:我三四岁的时候父母接连去世,我是由哥嫂抚养长大的。我哥哥家有5个孩子,加上我算是6个了。初中毕业那年,在铁路工作的哥哥瞒着我去绥化铁路司机学校给我报了名,让我在那个时候接受了较高水平的教育,也因此和铁路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1965年,我在学校应征入伍。在部队的5年,做的是宣传方面的工作。1970年从部队复员回到哈尔滨后,我又做了几年车辆钳工。因为喜欢写写画画,我被调到工会当宣传干事。在一次单位评劳模的活动上,工会主席让我拍劳模照,我到技术室借了一台海鸥相机,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相机。也是从那时候起,我开始拍照片,陆陆续续在我们铁路报社发稿。直到今天,我没有再拿起过画笔,而是把对美术、美学的热爱都融进了摄影作品中。
1977年左右,我开始拍火车。那时候只有报社、企业做宣传工作才会用到相机,普通百姓最多拍摄纪念照,平常很少能接触到摄影。我是铁路职工,由于经常有宣传任务,所以我带着相机坐火车拍摄都是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,就是把眼前看到的场景、故事客观真实地记录下来。从绿车皮、蓝车皮、红车皮到白车皮的更新换代,我都拍了。如今回头去看,我这一生就专注做了一件事,那就是坚持摄影。
张晓寅:您经历过胶片时代,也赶上了数码时代。在拍摄铁路作品时,对于这两种拍摄体验,您有哪些感触?
王福春:胶卷拍摄难度要远远大于数码,要知道那时候胶卷很贵,一卷12张,不能像数码这样随意地按动快门。我们当时在车厢里拍片很严谨,要到关键时刻才会按下快门。而且拍完上胶卷、后期洗照片这些都很花时间和精力。但数码就不会受限于此,数码相机方便快捷,越来越自动化、智能化。我以前也一直坚持用胶片拍摄,最初有些抵触数码,但是2005年时,儿子送给我一台数码相机,我到地铁里一试立竿见影,照片很快就出来了。而且数码照片成像好,我在平遥做展览时,一张数码照片能放大到3米,但胶片如果放这么大,画面颗粒就全出来了。所以,我现在兜里24小时都装着卡片机,走到哪儿拍到哪儿。但是,不管是胶片还是数码,我始终注重内容,作品要有思想、有深度、有看点。我喜欢拍摄生活中大家司空见惯而又会不经意间错过的瞬间,这些会更让人有亲切感,更能打动人。
张晓寅:通过您的镜头,火车这个流动的小社会,在一节节车厢里演绎出了一幕幕人间百态,这其中有哪些故事让您记忆犹新?
王福春:我的照片可以说是用泪水、汗水换来的。拍摄的40多年里,有过太多难忘的故事。记得1987年大兴安岭着火的时候,我正在火车上,当时我在那边拍了4天4夜,从大兴安岭返回时,我看到车里有很多受灾的群众。医生给送医送药,铁路职工给送饭,车厢里都是大包小包,大家互相慰藉、互相扶持。我碰到一个母亲带着儿媳妇,听说大火前一天儿媳刚生完孩子,着火后他们抱着孩子跑出来,什么东西都没带。我便找餐车主任做了荷包蛋、面条送去,还把自己的一件军大衣送给了他们。这些年我心脏不好,一直随身带着药,所以拍摄途中,遇到突发相关疾病的,我经常会把自己的药拿出来。不管到了哪里,只要遇见需要帮助的人,我总想献出一点爱心,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这可能也与我自己苦孩子出身的遭遇有关,那些身处困境中的人总会刺痛我的心,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。我始终相信只有有良心、良知、爱心的摄影师,才能拍出好照片来。
当然,拍照片不会总是这么简单平常,我也遇到过一些不理解拍照行为的人,有过多次被打的经历。这些年在火车车厢里,我形容自己是“职业小偷”“流窜犯”,练就了一颗“贼心”“贼胆”,因为有胆才敢拍。除了被误解,我也遭遇过不少危及生命的险情。记得1991年在一趟从哈尔滨去往上海的火车上,火车暂停期间,我下了火车。结果还没等我走上车厢,火车就开了。当时,我追着跳上去,腿脚蹬在车皮上,手一抓上车把门,脚却脱离了支撑,身体随即飘了起来,这种时候一旦坠地后果将不堪设想。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列车员和乘客一起使劲拽开了车门,将我拽进了车里。我坐在地上十多分钟,站不起来。后来有乘客问我,“你不要命了,这趟赶不上,大不了赶下趟车啊,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?”我说,“我的摄影包还在车上,胶卷、镜头都在里面,不上不行。”那些照片是我拿命换来的,后来即便过去了很多年再回想起当时的险象环生,我依然心有余悸。
张晓寅:您统计过自己拍摄的照片数量和乘坐过的火车里程吗?
王福春:过去的胶片,我拍了有20多万张,到现在数码就更多了,40多万张。我家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,最多的就是底片。我一年最多的时候坐过150多次火车,每一次出行都有记录。可以说,我把全国的铁路基本都跑遍了,每条线都走过。有时候在北方上车,外面还飘着雪,睡一觉醒了,一睁眼睛到了南方,到处是春暖花开,完全是两个世界。所以,火车让有我机会走遍了大江南北,摄影让我把这些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都留存了下来。
张晓寅:谈起纪实摄影,近年来,越来越多的摄影师注意到其深刻的社会意义。深度专题、长期关注等越来越成为广大摄影师的共识。在您看来,纪实摄影具有怎样的价值意义?您又是如何让自己的纪实摄影作品做到与众不同?
王福春:在我看来,纪实摄影重在其社会价值、史料价值、文献价值。纪实摄影记录的是生活,留住的是历史,真实是生命,思想是灵魂。它会随着时间的沉淀,越来越有品头,有味道。同时,因为其记录现实的特性,让纪实摄影作品有了不可复制性。回顾我那些年拍的铁路照片,我觉得情感这条主线将这种唯一性更清晰地刻画了下来。比如,当年坐火车的时候,车厢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,聊天、打扑克、喝酒等,大家一趟火车坐下来,关系很融洽。而现在坐高铁的时候,车厢环境好了,大家各自看着手机,相互间的关系冷漠疏远了很多。
结合我自己的作品来看,因为我过去画画,尤其喜欢画漫画,所以我把美术元素融到作品里,形成了我的一种摄影风格。很多人看了我的照片,会发现有一些画面含着幽默、搞笑,这让我的纪实作品也显得更加生动有趣味。
张晓寅:现在也有不少青年摄影师在拍摄火车,关注铁路。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分享给他们吗?您今年还有作品展览计划吗?
王福春:好作品需要摄影师的阅历、学识和修养,甚至在一定程度上,阅历要比学识更重要。年轻人一定要去体味生活,感悟生活。尤其是纪实摄影,需要的是日积月累,长期坚守和关注十分重要。另外,很多年轻摄影师知识面有些窄,过于注重摄影技巧,这对个人的长远发展会起到阻滞作用。我从2000年开始编第一本画册时,才把文学捡起来,这也让我认识到文学修养的重要性。因为文学功底的好坏会影响到照片后期编辑和作品的认知审美。所以,只有将知识融会贯通,才能让作品更充实。
今年4月(2020年——编者注),我原定还要再去英国一所大学做展览,之后在韩国还有一个收藏展,目前也在策划中。由于现在正处于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重要时刻,展览具体安排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,我期待疫情早日过去,大家平安。
来源及参考:
《中国摄影》杂志微信公众号
中国摄影报微信公众号
中国摄影出版社微信公众号
展览 | 《火车上的中国人》“开”进中国美术馆
后浪微信公众号
摄影师王福春,用大半辈子拍下《火车上的中国人》的那个人走了
《火车上的中国人》
《生活中的中国人》
《中国人的四十年影像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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